克萊因文集(共4卷)

第十章 嫉羨與感恩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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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在挫折之中加上了對**的嫉羨。這種嫉羨帶來強烈的怨忿,因為母親被感覺為自私小氣的,她喂養並愛自己,而不是她的嬰兒。在分析情境中,她猜疑在她缺席期間,我自己一定很享受,或者我一定把時間給了其他我比較偏愛的病人。病人決定加入的隊伍指的是其他更受歡迎的競爭對手。

病人對夢的分析的反應是,情緒狀態出現了令人驚訝的改變。比起以前的分析時段,她現在更強烈地體驗到快樂和感恩的感覺。她眼中有淚,這不同尋常。她還說自己覺得現在好像得到一次充分滿足的喂食。【不僅在兒童身上,成人也一樣,早期喂食經驗所感受到的情緒可以在移情情境中全麵複蘇。例如,在分析時段中,會突然強烈地感到一陣饑餓或口渴的感覺,然後在解釋之後這些感覺就消失了,病人感到解釋已經滿足了饑渴的感覺。我的一位病人就受不了這種感覺,他會從躺椅上站起來,將他的手臂環繞在將我的谘詢室隔成兩半的拱門截麵上。這樣的分析時段結束時,我一再聽到他這樣說:“我被喂飽了。” 好客體——以照顧和喂養嬰兒的母親的最早原始形態——被重新獲得了。】她也突然想到,自己的母乳喂養經驗和嬰兒期可能比她所認定的更快樂。並且她對未來和分析結果更抱有希望。病人已經更全麵地認識到自己的一部分。對她而言,這個部分在其他的相關事件中,絕非從未覺察過。她知道自己對不同的人感到嫉羨和嫉妒,但在和分析師的關係中,還沒有充分意識到這一點,因為體驗到自己正在嫉羨和毀壞分析的成功以及分析師,太過痛苦。在這個分析時段,經過上述解析之後,她的嫉羨減輕了,享受和感恩的能力顯現出來,她也能將分析時段體驗為一次快樂的喂食過程。這種情緒情境必須一次又一次地修通,無論是在正向或負向的移情中,直到達到一個更穩定的結果。

通過與分析師的關係,使她逐漸把自己分裂的部分集合在一起,讓她認識到她現在有多麽嫉羨和懷疑我,以及最初對自己的母親有多麽嫉羨和懷疑,這樣快樂的喂食經驗就出現了。這和感恩的感覺有密切關係。在分析過程中,嫉羨減少了,感恩的感覺變得更加頻繁和持久。

我的第二個例子取自一個有強烈抑鬱和分裂特征的女病人。她長期受苦於抑鬱狀態,分析進行中有一些進步,雖然病人再三表達她對分析的懷疑。我已經解析了她對分析師、父母和兄弟姐妹的破壞衝動,分析也使她認識到她對自己母親的身體有破壞性攻擊的幻想。這種認識通常會導致抑鬱,但這種抑鬱並非無法控製。

值得注意的是,在治療早期,還無法看到病人困難的深度和嚴重程度。在社交上,她給人一種開朗的印象,雖然容易憂鬱。她的修複傾向非常真實,幫助朋友的態度十分真誠。然而在某個階段,她的疾病的嚴重程度顯現出來,部分是因為之前的分析工作,部分是因為某些外在經驗。發生了幾次令人失望的事情。但正是她專業生涯的一次意外成功,使我已經分析了多年的東西更多地顯現出來,那就是她與我的嚴重敵對,她覺得自己可能在她的領域與我勢均力敵,甚至超越我。她對我有破壞性嫉羨,我們雙方都認識到這一點的重要性。通常,當我們達到這些深層次時,似乎不論存在著什麽樣的破壞衝動,都感覺它們無所不能,因此也是不能挽回和無法解救的。到那時,我已經全麵地分析了她的口腔施虐欲望,這也是為什麽我們可以使她部分地理解她對母親和我的破壞衝動。分析還涉及了尿道施虐欲望和肛門施虐欲望,但是在這個層麵上,我覺得並沒有取得太大進步,而她對這些衝動和幻想的理解更多是一種知識性的了解。在我現在想要討論的這個特定時期,關於尿道的材料更多更有力。

她很快就對自己的成功非常得意。這種感覺是通過一個夢被帶進來的。夢中顯示她戰勝了我,潛藏在這背後的是對我所感到的破壞性嫉羨,而我則代表了她的母親。在夢中她在空中,坐在一張魔毯上,魔毯停在一棵樹的頂端。她的位置夠高,可以從一扇窗戶看到一個房間裏麵,那裏有一頭母牛正在使勁咀嚼什麽東西,那東西好像是一窄條看不到盡頭的毯子。同一個晚上,她還做了一個夢,一個片段中她的長褲濕了。

這個夢的關聯分析清楚地表明,在樹的頂端意味著淩駕於我,因為母牛代表了我,她輕蔑地看著我。在她分析的早期,她也曾經做過一個夢,其中用一個麵無表情、母牛般的女人來代表我,而她是一個小女孩,剛完成了一場出色的、成功的演講。當時我的解釋是:她讓分析師成為一個可鄙的人,而她盡管年輕很多,卻有一次如此成功的表現。雖然她完全意識到小女孩是她自己,而母牛—女人是分析師,但對我的解釋她隻是部分接受。這個夢逐漸使她更清楚地認識到她對我和她母親的破壞和嫉羨攻擊。從那之後,代表我的母牛—女人,在素材中成為一個相當穩固的特征。因此非常清楚,在新的夢中她所看到的房中母牛是分析師。她的關聯分析是:那條看不到盡頭的毯子代表源源不斷的一串兒詞語。她突然想到,這些都是我在分析中曾經說過的詞語,現在我得把這些都吞下去。那條毯子是諷刺我那些混亂不清和毫無價值的解釋。在這裏,我們看到對母親的怨恨,怨恨她的喂養不能使她滿意,還看到對原初客體(最顯著的代表是母牛)的充分貶低。作為懲罰,我必須吃下我所有的詞語。這說明在分析過程中,她一再被自己深深的猜忌和懷疑所困擾。在我的解釋之後,事情變得十分清楚:被虐待的分析師不能被信任,她對被貶低的分析可能也沒有信心。病人對她對我的態度感到非常驚訝,甚至震驚。在這個夢之前,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她拒絕承認這種態度會產生的全部影響。

夢中的濕褲子及其關聯分析,尤其表達了對分析師歹毒的尿道攻擊,想要摧毀她的心理力量,把她變成母牛—女人。很快,她做了另一個夢,說明這一點。她正站在一座樓梯的最下麵,往上看見一對年輕夫妻,他們有些事很不對勁。她往上丟了一個毛線球給他們,她自己形容這是個“好魔法”。她的關聯分析顯示:使用壞魔法(更確切地說,是毒藥)之後一定需要使用好魔法。對夫妻的關聯分析使我看到一個被強烈否認的嫉妒情境,並且讓我們從現在回到早期的經驗,最終當然是回到父母那裏。對分析師(在過去是對母親)的破壞和嫉羨的感覺,原來是對夢中夫妻的嫉妒和嫉羨的基礎。這個很輕的球永遠到不了夫妻那裏——這個事實意味著她的修複沒有成功。對這類失敗的焦慮是她的抑鬱中的一個關鍵要素。

這裏隻摘錄了這份素材的一個片段,它向病人有力地證明了她對分析師和她的原初客體歹毒的嫉羨。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度抑鬱。這種抑鬱是在她的得意狀態之後發生的,主要原因是分析使她了解到自己一個完全分裂開來的部分,直到那時她都無法承認這一部分。如前所述,幫助她理解自己的恨和攻擊性是非常困難的。但是,當我們碰到這種破壞力的特殊來源——她的嫉羨,並把它當作損毀和侮辱分析師的動力;而在她心靈的另一部分,她卻高度評價分析師。用那樣的視角來看待自己,她受不了。她並不特別誇耀或自負,但是通過各種分裂過程和躁狂防禦,她執著於自我的一種理想化圖像。到分析的那個階段,她不能再否認自己的領悟,而領悟的後果是她覺得自己低劣卑鄙,理想化破碎了,她再不相信自己,對過去和現在造成的無可挽回的傷害感到罪疚。她的罪疚和抑鬱集中在感到自己對分析師忘恩負義。她知道分析師過去幫助過她,現在也正在幫助她,而她卻對分析師充滿輕蔑和怨恨;罪疚和抑鬱最終集中在對母親的忘恩負義,她無意識中認為母親已被她的嫉羨和破壞衝動所損毀。

對其抑鬱的分析使情況得到改善,但數月之後,再次出現深度抑鬱。這是因為病人更完全地認識到她對分析師惡意的肛門施虐攻擊,過去則是針對她的家人,並且證實了自己多病和低劣的感覺。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尿道施虐和肛門施虐的特征如何劇烈地分裂出來。每一個特征都涉及病人人格和興趣的重要部分。在分析抑鬱之後,開始走向整合,意味著重新獲得這些失去的部分,並必須麵對這些部分。這就是造成她陰鬱的原因。

下一個例子是一個女病人,我形容她是非常正常的。在分析過程中,她越來越覺察到對姐姐和母親的嫉羨經驗。她在智力上強烈的優越感(有其事實基礎),以及潛意識中覺得姐姐患有嚴重的神經過敏症,都反製了對姐姐的嫉羨。對母親的嫉羨,則被強烈的愛和對她的善良的感激所反製。

病人報告了一個夢,夢中她獨自在一個火車車廂裏,還有一個她隻能看到背部的女人,那女人正倚靠在隔間的門上,掉出去的危險極大。病人用力地拉住她,一隻手抓住她的皮帶,另一隻手寫了一個告示(因為車廂中有一位醫生正在處理一個病人,所以不應該受到幹擾),她把告示貼在了窗戶上。

從對這個夢的關聯分析中,我選擇了以下情況:病人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她緊緊抓住的那個人是她自己的一部分——瘋狂的一部分。在夢中,她堅信她不會讓那個女人跌出門外,而是應該讓她留在車廂中,並且得到處理。夢的分析顯示,車廂代表她自己。隻能從背後看到的頭發關聯的是她姐姐。進一步的關聯分析使她認識到她和姐姐的關係中的競爭和嫉羨。這可以追溯到病人還是孩子的時候,就已經有人向她姐姐求婚了。之後她提到母親穿過的一條裙子,作為孩子,病人對那裙子感到既愛慕又覬覦,這件衣服可以很清楚地顯露出**的形狀。有一點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清楚,盡管所有這些都不是剛剛發現的:在她的幻想中,她原本嫉羨和毀壞的是母親的**。

了解到這一點加劇了她對姐姐和母親的罪疚感,進一步修複了她的最早期關係。她對姐姐的缺陷有了更加慈悲的理解,而且感覺到她對姐姐的愛並不夠。她還發現,她在童年早期對姐姐的愛比她現在記得的更多。

我的解釋是:病人覺得她必須緊緊抓住自己一個瘋狂、分裂開來的部分,這也和她內化了神經症的姐姐有關。病人本來有充分的理由覺得自己相當正常,在夢的解釋之後,她感到強烈的驚訝,甚至震驚。這個案例證實了一個人們越來越熟悉的結論:即使是正常人,也存在著殘餘的偏執和分裂的感覺和機製,這種感覺和機製通常是從自體的其他部分分裂出來的。【弗洛伊德《夢的解析》(the Interpretation of Dreams)中清楚顯示,這種瘋狂的殘餘在夢中找到了表達,它們對於心理健康而言是最有價值的防禦措施。】

病人覺得她不得不緊緊抓住那樣的形象。這意味著她過去本該給予姐姐更多幫助,避免她像在夢中一樣墜落。這種感覺在和姐姐有關的事件中被重新經驗,此時姐姐已成為一個內化的客體。她最早期關係的修複注定會改變她對原初內射客體的感覺。她的姐姐也代表了她自己的瘋狂部分,事實上是她自身分裂和偏執感的部分投射到了姐姐身上。伴隨著這樣的理解,她自我中的分裂減少了。

現在我想談談一個男病人和他的一個夢。這個夢對他有強烈的影響,不僅讓他認識到他對分析師和母親的破壞衝動,也讓他認識到在他和她們的關係中,嫉羨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因素。到那時,他已經懷著強烈的罪疚感,在某種程度上認識到他的破壞衝動,但是尚未意識到指向分析師的創造力的嫉羨和敵意,以及過去指向母親的創造力的嫉羨和敵意。他能覺察到自己對其他人有嫉羨的經驗,也能覺察到在和父親有良好關係的同時,他對父親也懷有競爭和嫉妒的感覺。從下麵的夢境中可以更深刻地洞察到他對分析師的嫉羨,也可以看出他早期想要擁有母親的所有女性屬性。

在夢中,病人去釣魚回來。他猶豫著是否該把抓到的魚殺了吃,但是他決定把魚放入一個籃子中,讓它死去。他裝魚的籃子是一個女人的洗衣籃。突然,魚變成一個很漂亮的嬰兒,而嬰兒的衣服是某種綠色。接著,他注意到——在這一點上他變得非常關注:嬰兒的腸子都出來了,因為他受到了魚鉤的傷害,他在還是魚的狀態時就把魚鉤吞下去了。對綠色的關聯分析是《國際精神分析叢書》(International Psycho-Analytical Library)係列圖書的封麵,病人說在籃子中的魚代表我的一本書,顯然是他偷的。然而更進一步的關聯分析顯示,魚不隻是代表我的作品和我的嬰兒,也代表我自己。我吞下魚鉤,意思是我已經吞下了魚餌,這表達了他的感覺:我給他的評價要比他應得的高,並且我尚未認識到在與我的關係中也有他的自體破壞性的部分運作著。雖然病人還不能完全承認:他對待魚、嬰兒和我的方式,正意味著出於嫉羨而破壞我和我的作品;但他卻無意識地認識到了這一點。我也解釋此處的洗衣籃表達了他想成為一個女人、擁有嬰兒、剝奪他的母親的嬰兒的欲望。這個步驟在整合中所帶來的影響是一次強烈的抑鬱發作,因為他必須麵對他人格中的攻擊成分。雖然這在之前對的他分析中已有預兆,他現在卻仍感到驚愕,甚至對自己感到戰栗。

第二天夜晚,病人夢到一隻梭子魚,他關聯到鯨魚和鯊魚,但是在夢中他並未覺得梭子魚是危險的生物。它看起來蒼老而疲倦,非常精疲力竭。在它上麵是一隻吸盤魚,他立刻認為吸盤魚並不是在吸食梭子魚或鯨魚,而是將自己吸附在其表麵,因此得到保護,免受其他魚的攻擊。病人認識到這個解釋是在防禦他是吸盤魚的感覺,而我是那隻蒼老而精疲力竭的梭子魚,因為我在前一晚的夢中遭到那樣的虐待,也因為他覺得我已經被他吸幹了,所以才會是那樣的狀態。這使我成為一個受傷害的危險客體。換言之,迫害和抑鬱焦慮浮上來:從梭子魚聯想到鯨魚和鯊魚,顯示這是迫害的層麵,而其蒼老和精疲力竭的樣子,表達了病人對已經和正在對我造成的傷害產生的罪疚感。

洞察這些之後的強烈抑鬱持續了好幾個星期,幾乎沒有中斷,但是並未妨礙病人的工作和家庭生活。他形容這次抑鬱不同於他之前所經驗過的,是更深層的抑鬱。在身體和心理工作中所呈現的對修複的驅力,因為抑鬱而增加了,鋪下了通往克服抑鬱之路。在分析中,這個時期的結果是非常顯著的。即使當抑鬱已經在修通之後消除了,病人相信他不會再用以前的方式看待自己,這意味著不再是沮喪的感覺,而是對自己有更多的了解,對他人也有更大的包容。分析所達到的是整合中很重要的一步,病人必須要能麵對他的精神現實。然而在他的分析的過程中,有些時候這種態度無法維持,也就是說,正如在每一個案例中一樣,修通是一種漸進的過程。

雖然先前他對人的觀察和判斷還算正常,但是在他治療的這個階段之後,結果確實有改善。進一步的影響是,童年記憶和對兄弟姐妹的態度更清晰地顯現出來,並且回到與母親的早期關係。在我曾提到的抑鬱狀態期間,如他承認的,他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對分析的愉悅和興趣。但是當抑鬱消除之後,他又重新完全獲得這些。他很快帶來了一個夢,認為這個夢稍微有點輕視分析師,但在分析中,它其實是表達了更強烈的貶低。在夢中必須處理一個不良少年,但是他不滿意自己的處置方式。男孩的父親提議要用車帶病人到他要去的地方,他注意到車子離他的目的地越來越遠。過了一會兒,他謝過這個父親並下了車,但是他並沒有迷路,因為他像往常一樣保持著方向感。路上,他看到一棟相當漂亮的建築,他想著,這棟建築看起來很有趣,而且適合做展覽,但是住在裏麵不會愉快。他對此的聯想聯係到我外貌的某些方麵,之後他說那棟建築有兩隻翅膀,並且想到“讓某人在其羽翼下”(即庇護某人)的表達。他認識到自己感興趣的那個不良少年代表他自己。接下來的夢境顯示他為何是不良少年:代表分析師的父親帶著他,離他想去的地方越來越遠。這表達了懷疑,他這懷疑有一部分是為了貶低我,他質疑我是否帶他前往正確的方向,是否需要分析到如此的深度,以及我是否正在傷害他。當他說自己還保持著方向感,並未感覺迷路時,這意味著對男孩父親(分析師)的指責的反麵——他知道分析對他而言是非常有價值的,是他對我的嫉羨增加了他的懷疑。

他也理解,這棟他不會想要住在裏麵的有趣建築物代表了分析師。換言之,他覺得通過分析他,我把他放在我的羽翼下,保護他去對抗他的衝突和焦慮。在夢中對我的懷疑和指控是一種貶低,不隻是和嫉羨有關,也和對嫉羨的沮喪和由於他的不懂感恩所帶來的罪疚感有關。

這個夢還有另一個解釋,後來的一些夢也證實了這個解釋。這個解釋是基於下麵的事實:在分析情境中,我常常代表父親,很快又變成母親,有時候同時代表了父母雙方。這個解釋是:對父親把他帶往錯誤方向的指控與他早期對父親的同性戀欲望有關。分析期間證明這種欲望與強烈的罪疚感有關,因為我能向病人說明,他分裂出的對母親及其**強烈的嫉羨和怨恨,令他轉向父親,而他的同性戀欲望,感覺像是一種對抗母親的敵意聯盟。指責父親將他帶往錯誤的方向,這與我們在病人身上發現的一種一般的感覺有關,即他覺得自己是被**而成了同性戀。在這裏,我們看到個人自身的欲望投射到了父母身上。

分析他的罪疚感之後產生了各種影響。他對父母經驗到一種更為深層的愛,也理解到(這兩件事其實是緊密聯係在一起的)在他想要修複的需要中,有一種強迫性的要素。在潛意識幻想中,對受傷害的客體(初始是母親)有一種過度強烈的認同,已經損害了他充分享受的能力,因此也在某種程度上使它的生命變得貧瘠。事情已經相當清楚:在與母親最早的關係中,即使沒有理由懷疑他在吸吮情境中是快樂的,但是由於害怕會耗竭和剝奪**,他並不能完全地享受。另一方麵,他的享受受到幹擾,這給了他怨恨的理由,也加深了他的被害感。我在前一節中所描述的過程,此乃一例。在發展的早期階段,通過這個過程,罪疚感——特別是對母親和分析師的破壞性嫉羨帶來的罪疚感——很容易變為迫害感。通過對原初嫉羨的分析,抑鬱和被害焦慮相應減輕,他的享受和感恩的能力在深層次上增加了。

現在我要談到另一個男病人的案例。他的抑鬱傾向也伴隨著一種想要修複的強迫性需要。他的野心、對抗和嫉羨——與許多良好的性格特征並存——逐漸得到分析。然而在幾年之後,病人才完全體驗到被嚴重分裂開來的他對**及其創造力的嫉羨和破壞欲望。【經驗告訴我,當分析師充分確信情緒生活的一個新的方麵的重要性時,他就能在分析中早一點解釋它。這樣,每當素材允許時,他都會給予充分的強調,也因此可以使病人更早地理解這種過程。這樣分析的效力也可以得到提升。】在他的分析的早期,他做了一個他自己形容為“荒唐”的夢:他抽著煙鬥,煙鬥裏填滿了我的文章,那是從我的一本書中撕下來的。關於這個夢,他首先表示特別驚訝,因為“一個人不可能把印刷品當煙抽”。我解釋這隻是這個夢裏的一個小特征,主要的意義是它撕了我的作品,並且正在摧毀它。我也指出,破壞我的文章有肛門—施虐本質,表現在把它們當作煙抽掉的動作中。他當時否認了這些攻擊,因為隨著他分裂過程的深入,他否認的力量更大。這個夢的另一方麵是和分析有關的迫害感出現了。先前的解析為病人所憤恨,感覺像是某種他必須“放入他的煙鬥把它抽掉”的東西。對他的夢的分析幫助病人認識到他對分析師的破壞衝動,並且這是受前一天出現的一個嫉妒情境的刺激所致,中心是他感覺我對某人的評價比對他的評價好。雖然我已經向他解釋過這一點,但是他的理解並沒有深入到自己對分析師的嫉羨。然而我毫不懷疑,這為後來的素材鋪平了道路,這些素材表明破壞性衝動和嫉羨逐漸變得越來越清晰。

在稍後的分析階段,當病人完全認識到和分析師有關的所有感覺,分析達到了一個**。病人報告了一個夢,他再次形容它是“荒唐的”:他快速前進著,好像是在一輛車中。他站在一個新奇的半圓形裝置上,這裝置要麽是鐵絲做的,要麽是某種“原子材料”。他說 “這東西使我一直往前走”。突然,他注意到他所站立的這個裝置摔成了碎片,他非常沮喪。半圓形的東西又使他聯想到**和陰莖的**,意味著他的潛能。他的罪疚感(由於沒能好好利用他的分析,還由於對我產生破壞性衝動)進入到這個夢中。他在抑鬱中覺得無法保護我,這聯係到了許多類似的焦慮,甚至有些是意識的,擔心在戰爭期間和後來的日子裏,當父親離家時,他無法保護母親。他對母親和我的罪疚感,當時已經得到廣泛的分析。但是最近他更特別地感覺到對我具有破壞力的是他的嫉羨。他的罪疚感和不快樂更嚴重了,因為他一部分的心靈對分析師是感激的。“這東西使我一直往前走。”這句話暗示著分析對他而言是多麽重要,從最廣泛的意義上說,這是他潛能的前提,也就是他所有的抱負成功的前提。

理解到對我的嫉羨和怨恨,讓他非常震驚,隨之而來的是強烈的抑鬱和一種毫無價值的感覺。我相信,我在幾個案例中提到的這種震驚,是療愈自體各部分的分裂這一重要步驟的結果,因此也是自我整合進步的一個階段。

對他的野心和嫉羨有更全麵的理解,是在第二個夢之後的一次會談中。他談到知道自己的局限,還說他並不期望自己和自己的專業取得輝煌的勝利。此刻仍然在夢的影響下,他明白了他說話的方式顯示出他的野心之大以及他和我的比較所帶的嫉羨。起初他很驚訝,之後這樣的認識令他完全信服。

我一直把我對焦慮的處理當作我技術的焦點來描述。然而,從一開始,隻要遇到焦慮就一定會伴隨對焦慮的防禦。就像我在先前的一節指出的,自我首先和首要的功能就是處理焦慮。我甚至認為,由內在死本能的威脅所引發的原初焦慮,似乎可以用來解釋為什麽自我從出生那一刻起就開始活動。自我持續地保護自己,對抗焦慮所產生的痛苦和緊張,因此從出生後開始,就運用著防禦機製。多年來我一直持有這樣的觀點:自我承受焦慮的能力大小是一種強烈影響防禦機製發展的體質因素。如果自我應對焦慮的能力不足,它就會退行回到更早的防禦,甚至過度使用那些在本階段恰當的防禦。因此被害焦慮和處理它的方法可能都相當強烈,以至接下來對抑鬱心理位置的修通就會受損。在某些案例中,特別是精神病類型的案例,從一開始我們就遭遇防禦,而且顯然是一種本質上無法穿透的防禦,可能有一段時間似乎都不可能分析它們。

現在我會列舉一些我在工作中遇到的對抗嫉羨的防禦。一些過去經常描述的最早期防禦,例如全能、否認和分裂,它們都被嫉羨增強。在先前的章節我曾說到,理想化(idealization)不隻是一種對抗迫害感的防禦,也是對抗嫉羨的防禦。在嬰兒身上,如果好、壞客體之間的正常分裂最初並未成功,這樣的失敗一定和過度的嫉羨有關,這通常會導致一個全能理想化的原初客體和一個非常壞的原初客體的分裂。對客體及其才能的強烈美化,是要試圖減少嫉羨。然而,如果嫉羨非常強烈,或遲或早,它有可能會轉而對抗原初的理想化客體,以及發展過程中代表原初客體的其他人。

如前所述,當基本的正常分裂——分成愛和恨、好和壞的客體——沒有成功時,會引發好、壞客體之間的混亂(confusion)。【參見羅森菲爾德(Rosenfeld)《關於慢性精神分裂症中意識混亂狀態的病理學評論》(Notes on the Psychopathology of Confusional States in Chronic Schizophrenias, 1950)。】我相信這是任何混亂的基礎,不論是嚴重的混亂狀態,還是較輕微的形式,例如猶豫不決,即得出結論的困難和清晰思考能力受到幹擾。但是,混亂也會被防禦性地使用,這一點可以在所有的發展層次中看到。通過對原來形象的替代者是好是壞感到混亂,因嫉羨毀壞和攻擊原初客體所產生的被害感和罪疚感,在某種程度上被抵消了。隨著抑鬱心理位置開始的嚴重罪疚感出現時,對抗嫉羨的鬥爭呈現出另一種特點。即使對那些嫉羨並未過度的人,對客體的關注和認同,以及對失去它和傷害它的創造力的害怕,在修通抑鬱心理位置的困難中也是重要的因素。

為了避免對最重要的受嫉羨的(因此也是受憎恨的)客體(**)產生敵意,從母親逃離至其他人(flight from the mother to other people)——那些被愛慕和理想化的人,這成為保留**的一種方式,也是保留母親的方式。【參見《嬰兒的情緒生活》。】我經常指出,從第一客體轉移到第二客體(父親)的方式極其重要。如果以嫉羨和怨恨為主導,這些情緒在某種程度上轉移到父親或兄弟姐妹,之後又轉移到其他人身上。這樣逃離機製就失敗了。

與逃離原初客體密切相關的是擴散對原初客體的感情(dispersal of the feelings),在發展的較後期,這樣的擴散可能會導致**。嬰兒客體關係的泛化是一個正常的過程。隻要與新客體的關係在某種程度上是對母親的愛的一種替代品,而並非以逃離對她的恨為主導,新客體就是有幫助的,是對失落獨特的第一客體不可避免的感情的一種補償——一種伴隨抑鬱心理位置而來的失落。這樣,愛和感恩以不同的程度保留在新關係中,盡管這些情感在某種程度上與對母親的情感隔離開來。然而,如果感情的擴散主要是用作對抗嫉羨和怨恨的一種防禦,那這樣的防禦就不是穩定客體關係的基礎,因為它們受到對第一個客體持續敵意的影響。

對抗嫉羨的防禦通常采取貶低客體(devaluation of the object)的形式。我曾提出,毀壞和貶低是嫉羨中固有的。已經被貶低的客體就不再需要被嫉羨了。這很快就應用在理想化的客體上,理想化客體被貶低之後就不再是理想化的。理想化破滅的快慢取決於嫉羨的強度。但是貶低和不知感恩,在發展的每個層次,都被用作對抗嫉羨的防禦。對某些人而言,這始終是他們客體關係的特征。我曾提到一些病人,在移情情境中,得到某個解析決定性的幫助之後,他們會批評它,直到最後它的好處**然無存。舉個例子:一個病人在一次分析中,為一個外在的問題找到滿意的解決辦法,在下一次分析開始時,他說對我感到很生氣,因為前一天,我讓他去麵對這個特殊的問題,激起他很大的焦慮。他似乎覺得被我指責和貶低,因為在問題被分析之前,他都沒有想到解決之道。隻是在反省之後,他才承認分析真的是有幫助的。

特別針對更抑鬱類型的焦慮的一種防禦,是對自體的貶低(devaluation of the object)。有些人也許不能發展他們的才能,或以一種成功的方式利用才能。還有些人,這種態度隻出現在特定的場合——一旦出現與一個重要人物競爭的危險。通過貶低他們自身的才能,他們既否認了嫉羨,也因為嫉羨而懲罰了自己。然而,在分析中可以看到,對自己的貶低再次激起對分析師的嫉羨,病人覺得分析師更優越,特別是因為他已經強烈地貶低了自己。當然一個人剝奪自己的成功,有很多決定因素,這適用於我現在提到的所有態度。【參見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工作中所見之性格類型》(Some Character-Types Met with in Psycho-Analytic Work, 1915)。】但是我發現,這種防禦最深的根源之一是:由於嫉羨而無法保留好客體所造成的罪疚感和不快樂。那些好客體建立得岌岌可危的人,受焦慮所苦,擔心好客體會被競爭和嫉羨的感覺毀壞而失去,因此必須避免成功和競爭。

另一個對抗嫉羨的防禦和貪婪有密切的關係。通過非常貪婪地內化**(internalizing the breast so greedily),在嬰兒的心中,**完全為他所擁有和控製,他覺得所有他賦予**的美好,都是他自己的,這一點被用來抵消嫉羨。內化進行時所帶的這種貪婪,包含失敗的種子。如我先前所說,一個被穩固建立因而得到吸收的好客體,它不僅愛主體,也為主體所愛。我相信,這是與好客體關係的特征,但並不適用於,或者在很小程度上適用於,理想化客體。好客體被強暴地占有,就被感覺變成一個被摧毀的迫害者,也就無法充分預防嫉羨的後果。相反,如果經驗到對所愛之人的寬容,這一經驗也會投射到其他人身上,於是這些人就會變成友善的形象。

一種常見的防禦方法是用自己的成功、擁有物和好運來激起別人的嫉羨(to stir up envy in others),因此可以逆轉經驗到嫉羨的情境。這種方法造成的被害焦慮會導致它的無效。嫉羨的人,特別是嫉羨的內在客體,被感覺是最壞的迫害者。這種防禦不牢靠的另一個理由,根本上在於抑鬱心理位置。使他人,特別是所愛之人,嫉羨,並勝過他們——這樣的欲望會帶來罪疚感和傷害他們的恐懼。由此激起的焦慮妨礙了一個人享受他擁有的東西,也就再度增加了嫉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