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因文集(共4卷)

第十二章 成人世界及其嬰兒期根源 (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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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精神分析的觀點考察人們在社會環境中的行為時,有必要去研究個體如何從嬰兒期發展至成熟。一個團體,或小或大,都是由處於彼此關係中的個體構成的,因此對人格的理解是理解社會生活的基礎。對個體發展的探究將精神分析一階段一階段地帶回嬰兒期。因此,我將首先詳述嬰兒的基本傾向。

嬰兒困難的種種跡象——暴怒狀態、對周遭環境缺乏興趣、沒有能力忍受挫折以及對悲傷快速短暫的表達——除了對身體因素的描述之外,這些跡象在先前沒有任何解釋。因為在弗洛伊德的偉大發現之前,人們一般傾向於將童年視為一段完美的快樂時期,兒童顯示出的各種困擾也沒有被認真對待。弗洛伊德的發現逐漸幫助我們理解了兒童情緒的複雜性,並揭示出兒童會經曆嚴重的衝突,這使我們對嬰兒心理及其與成人心理過程的關係有了更深刻的洞察。

我在幼兒精神分析中發展出的遊戲技術,以及我的工作帶來的其他技術上的進步,使我能夠對嬰兒非常早期的階段和無意識較深層麵得出新的結論。這種回顧性的見解,是以弗洛伊德的一個重大發現為基礎的,即移情情境。也就是說,在精神分析中,病人在和精神分析師的關係中,重新演出較早的(我要補充說,甚至是非常早期的)情境和情緒。因此,即使是成人,與精神分析師的關係有時也帶著非常孩子氣的特征,例如:過度依賴、需要被引導還有毫無道理的不信任。從這些表現中推演出過去,是精神分析師的一種技術。我們知道弗洛伊德首先發現了成人之中的俄狄浦斯情結,並且將它追溯到童年時期。我很幸運能分析非常小的兒童,對他們的心理生活獲得更進一步的洞察,而這又將我引向對嬰兒的心理生活理解。通過細致地觀察遊戲技術中的移情,對於心理生活(在兒童和後來的成人身上)如何受到最早期的情緒和無意識幻想的影響,我得到了更深入的理解。我將從這個角度,盡量少用專業術語,來描述我對嬰兒的情緒生活得出的結論。

我曾提出這樣的假說:在出生過程中和對產後情境的適應中,新生嬰兒會體驗到一種迫害性質的焦慮。這可以通過下列事實來解釋:小嬰兒會無意識地感受到各種不適,他還無法在智力上理解這一點,仿佛這是敵意力量加諸他的。如果很快讓他感到舒適——特別是溫暖、慈愛的懷抱方式,以及被喂時的滿足——他就會產生更快樂的情緒。這種舒適被感覺為來自好的力量。而且我相信,這使得嬰兒可能與一個人(或如精神分析師說的那樣,與一個客體)產生第一個愛的關係。我的假說是,嬰兒對於母親的存在有一種天生的無意識覺知。我們知道小動物會立刻轉向母親,從她那裏尋找食物;人類作為動物在這方麵並無不同,這種本能的知識是嬰兒和母親原初關係的基礎。我們也可以觀察到,在幾周大時,嬰兒已經可以仰望母親的臉,辨別出她的腳步聲,她雙手的碰觸、她的**或她所給的奶瓶的味道和感覺,這些都表示某種和母親的關係已經建立,不論這一關係有多原始。

嬰兒不僅期望從母親那裏得到食物,而且也渴望著愛和理解。在最早的階段,愛和理解是通過母親愛撫嬰兒來表達的,並且導致某種無意識的一體感,這種一體感的基礎是母親和孩子無意識的緊密關係。嬰兒由此獲得被理解的感覺,構成其生命中第一個基本關係的基礎,即與母親的關係。同時,我認為被體驗為迫害感的挫折、不適和痛楚,也進入他對母親的感覺之中。因為在生命前幾個月中,她對孩子而言代表著全部外在世界,所以好和壞都從她那裏進入孩子心中,這導致了對母親的雙重態度,即便在最佳的可能條件下也是如此。

愛的能力和被害感在嬰兒最早的心理過程中有很深的根源,它們首先聚焦在母親身上。破壞衝動及其伴隨的情緒態度,諸如對挫折的怨恨、由此激起的憎恨、不肯妥協將就、對全能客體(即母親,嬰兒的生命和幸福都依賴於她)的嫉羨,這些不同的情緒都喚醒了嬰兒的被害焦慮。加以必要的修正,這些情緒在後來的生命中仍然起作用。因為針對任何人的破壞衝動,總會產生這樣的感覺——即覺得那個人也變得充滿敵意和報複。

天生的攻擊性,必定會因為不利的外在環境而加強。相反,它也會因為嬰兒所得到的愛和理解而減緩,這些因素在發展過程中持續地運作。但是,雖然外在環境的重要性到今天越來越得到承認,內在因素的重要性仍然被低估。即使在有利的環境下,因個體而異的破壞衝動,也是心理生活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因此我們必須將兒童的發展和成人的態度看作內在和外在因素互相作用的結果。既然我們理解嬰兒的能力已經增強,我們就可以在某種程度上通過仔細觀察來認識愛恨之間的掙紮。有些嬰兒對任何挫折都會經驗到強烈的怨恨,如果挫折是由剝奪導致的,嬰兒就會以不接受滿足來表現這種強烈的怨恨。我認為,比起那些偶爾爆發怒火但可以很快平息的嬰兒,這類兒童有一種更強烈的天生攻擊性和貪婪。如果一個嬰兒顯示出他能接受食物和愛,這就意味著他可以相當快地克服對挫折的怨恨,而當滿足再度被提供時,他就可以重新獲得愛的感覺。

在繼續我對兒童發展的描述前,我覺得我應該從精神分析的角度,簡明地定義一下“自體”(self)和“自我”(ego)這兩個術語。根據弗洛伊德的觀點,自我是自體組織化的部分,它持續受到本能衝動的影響,但是又通過壓抑將這些本能衝動保持在控製之下。此外,它指揮著所有的活動,並且建立和維持與外在世界的關係。自體通常涵蓋了人格的全部,不僅包括自我,也包括弗洛伊德稱為“本我”(id)的本能生活。

我的工作使我得出這樣的假定:自我從出生起就存在並運作著,除了上述的功能外,它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即防禦自己,對抗因內部掙紮和外部影響而引發的焦慮。此外,它還開啟了一些過程,其中我首先選出“內射”和“投射”,對同樣重要的分裂(splitting)過程——即割裂衝動和客體的過程——我會稍後說明。

弗洛伊德和亞伯拉罕為我們提出一個偉大的發現:不論在嚴重心理障礙還是正常心理生活中,內射和投射都有重大的意義。在這裏,我不能去特別描述弗洛伊德如何從躁鬱症的研究,發現了構成超我基礎的內射。他也闡釋了超我、自我和本我之間的重要關係。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基本概念漸漸有了更進一步的發展。正如我在兒童精神分析工作中認識到的,內射和投射從出生後開始就發揮作用,是自我最早的活動。在我看來,這些活動從出生起就運作著。從這個角度來看,內射意味著嬰兒所經曆的外在世界、其影響與情境,以及他所遇到的客體——所有這些都不隻是被經驗為外在的,而且被納入自體之中,變成其內在生命的一部分。即使是成人,如果沒有這些源於內射的持續不斷的對人格的補充,也無法評估其內在生命。同時進行的投射則意味著,孩子有一種能力,將各種感覺(主要是愛和恨)歸諸他周圍的其他人。

我形成了這樣一種觀點:針對母親的愛和恨,與小嬰兒將他所有的情緒投射在母親身上的能力密切相關,從而使母親成為一個好客體,也成為一個危險的客體。然而,雖然內射和投射的根源在嬰兒期,但它們卻不隻是嬰兒化的過程。它們也是嬰兒幻想的一部分,這在我看來也是從生命開始就運作著,而且有助於塑造他對周圍環境的印象。然而通過內射,這種已經改變的外部世界的圖像,便影響著在他心中進行的事情。於是,一個內在世界被建立起來,它是對外在世界的部分的反映。也就是說,內射和投射的雙重過程,造成了外在和內在因素之間的互動,這種互動貫穿生命中的每個階段。以同樣的方式,內射和投射持續人的整個一生,並且在成熟的過程中被修正。但是,在個體和周圍世界的關係中,它們永遠不會失去其重要性。因此,即使是成人,對現實的判斷,也從未完全脫離其內在世界的影響。

我已經說過,我所描述的投射和內射過程,從某個角度來說,必須被視為一種無意識幻想。正如我的朋友,新近故去的蘇珊·艾薩克斯(Susan Isaacs)在她關於這個主題的論文(1952)中所說的:“幻想(首先)是心理的必然結果,是本能的精神代表。所有的衝動、本能的渴望或反應,都被經驗為無意識幻想……幻想呈現了在當時主導心靈的那些渴望或感覺的特殊內容(例如:願望、恐懼、焦慮、勝利、愛或悲傷)。”

無意識的幻想不同於白日夢(盡管兩者有一些聯係),它們是一種發生於無意識深層的心靈活動,伴隨著嬰兒所經驗到的每一種衝動。例如,一個饑餓的嬰兒,可以通過幻想來暫時處理自己的饑餓——幻想被給予**的滿足,以及他通常由此得到的所有愉悅,諸如乳汁的味道、**的溫暖、被母親抱在懷中和被母親所愛的感覺。但是無意識幻想也會采取相反的形式——當**拒絕給予這種滿足,就會感覺受到了**的剝奪和迫害。這些幻想變得越來越複雜,涉及更廣泛多樣的客體和情境,持續整個發展過程並伴隨所有的活動。它們在心理生活中,從未停止扮演重要角色。因此,再怎麽強調無意識幻想對藝術、科學工作和日常活動的影響也不為過。

我已經提到母親被內射,而這是發展中的基本因素。在我看來,客體關係幾乎從出生時就開始了。母親在其好的層麵(關愛、幫助和喂養孩子)是第一個好客體,嬰兒使其成為自己內在世界的一部分。我認為,嬰兒的這種能力在某種程度上是天生的。好客體能否充分成為自體的一部分,在某種程度上有賴於被害焦慮(以及相應的憤恨)不是太強烈。同時,母親的愛的態度大大促進了這個過程的成功,如果母親被當作可以依賴的好客體納入孩子的內在世界,自我之中就被加入了一個強有力的要素。因為我的假說是,自我在很大程度上是圍繞著這個好客體發展起來的,而對母親一些好特征認同,就奠定了進一步有益認同的基礎。認同於好客體的外在表現是,小孩子複製了母親的活動和態度,這可以在他的遊戲中看到,通常也表現在他對待更小的孩子的行為上。若強烈地認同於好母親,也使孩子更容易去認同一個好父親,以及在後來認同於其他友善的形象。結果,他的內在世界就主要包含好客體和好感覺,而這些好客體也被感覺為回應著嬰兒的愛。這一切都有助於形成一個穩定的人格,也使將這些同情和友善的感覺擴展到他人成為可能。顯然,父母之間以及他們與孩子之間的良好關係,以及快樂的家庭氛圍,對這個過程的成功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然而不論孩子對雙親的感覺有多好,攻擊性和憎恨也仍然在運作著。對此的一種表達是與父親的競爭,這源自男孩對母親的欲求,和所有與之相關的潛意識幻想。這樣的競爭表現在俄狄浦斯情結中,在3到5歲的兒童身上可以清楚地觀察到。然而,這種情結其實在更早的時期就已經存在了,根源是嬰兒最初疑心是父親從他身邊奪走了母親的愛和關注。男孩和女孩的俄狄浦斯情結有很大的差異,我隻說說下麵的特征:男孩在其生殖發展中,會回到原來的客體(母親)身上,因此他會尋找女性客體,結果就會嫉妒父親或一般男人;女孩在某種程度上必須轉而離開母親,在父親身上後來又在其他男人身上尋找她所欲求的客體。然而,我是以過度簡化的形式陳述這一點的,因為男孩也會被父親吸引並認同他,因此,同性戀的元素就進入了正常發展中。同樣的情形也適用於女孩。對女孩而言,與母親的關係以及與一般女人的關係,從未失去其重要性。因此,俄狄浦斯情結不隻是對父母的一方懷有憎恨和敵意,對另一方有愛的感覺,而是愛的情感和罪疚感也會進入與敵對父母的聯係中。因此,很多衝突的情緒是以俄狄浦斯情結為中心的。

現在我們再來討論投射。通過將自己或自身的衝突和感覺的一部分投射到另一個人身上,就實現了與那個人的認同,不過這種認同不同於因內射而來的認同。因為如果一個客體被納入自體之中(內射),那麽重點就在於獲得這個客體的某些特質,並被它們所影響。另一方麵,如果將自己的一部分放入另一個人(投射)中,那麽認同的基礎就是將自身的某些特質歸諸另一個人。投射造成的影響有很多種。我們傾向於將自己本身的某些情緒和思想歸諸他人——在某種意義上說,是放入他們裏麵。顯然,這種投射的性質是友善的還是敵意的,取決於我們平衡的程度或者被迫害的程度。通過將我們感覺的一部分歸諸另一個人,我們就理解了他的感覺、需要和滿足。換言之,我們把自己放進了他的位置。有些人在這個方向上走得太遠,完全迷失於他人之中,甚至無法進行客觀的判斷。同時,過度的內射也會危害自我的強度,因為自我變得完全被內射的客體所支配。如果投射主要是敵意的,便會損害真正的共情(empathy)和對他人的理解。因此,投射的性質在我們與他人的關係中極為重要。如果內射和投射之間的互動不是由敵意或過度依賴所主導,而是保持良好的平衡,那麽內在世界就會因此而豐富,外在世界的關係也會因此而改善。

我先前曾提到過嬰兒的自我將衝動和客體分裂開來的傾向,我將這視為自我的另一種原始活動。這種分裂傾向產生的部分原因是:早期自我在很大程度上缺乏凝聚。但是在此我必須重申我的一些觀點:被害焦慮會增強將所愛客體和危險客體分開的需要,因此會將愛和恨分開。因為小嬰兒的自我保存有賴於他對一個好母親的信任,通過將這兩方麵分裂開來,並依附於好的一麵,他便保留了對好客體的信任和愛的能力,而這是活下來的一個必要條件。因為如果沒有一點這種感覺,他就會暴露於一個完全敵意的世界,他恐懼這個世界會將他摧毀,那麽他也會在內在建立起一個敵意的世界。我們知道,有些嬰兒的內在缺乏生命力,他們不能活下來,可能是因為他們沒有能夠發展出對一個好母親的信任關係。相反,另一些嬰兒經曆了極大的困難,仍然保有足夠的生命力,來使用母親所提供的幫助和食物。我知道有一個嬰兒,他經曆了長時間的難產,並且在這個過程中受到傷害,但是當被抱近**時,他便熱切地吸吮**。有些嬰兒出生後不久就做大手術,也報告過同樣的情況。其他嬰兒在這種情況下是無法存活的,因為他們在接受食物和愛上有困難,這意味著他們還沒能對母親建立起信任和愛。

隨著發展的進行,分裂過程在形式和內容上有所改變,但是在某些方麵,它從不會被完全的放棄。在我看來,全能的破壞衝動、被害焦慮和分裂,在出生的3到4個月處於主導地位。我將這些機製和焦慮綜合起來稱為偏執—分裂心理位置,它在極端狀況下會成為偏執狂和精神分裂症的基礎。伴隨破壞感的情緒在這個早期階段極其重要,其中我選出貪婪和嫉羨這兩種極具幹擾性的因素:它們首先發生在與母親的關係中,後來又發生在與家庭其他成員的關係中,事實上它們是伴隨終生的。

貪婪在嬰兒之間差異巨大。有些嬰兒永遠無法得到滿足,因為他們的貪婪超過他們可能接受的一切。與貪婪同行的有要掏空母親**的衝動,還有不考慮任何人剝削所有滿足來源的欲望。非常貪婪的嬰兒可能會暫時享受他收到的任何東西,可是一旦滿足消失,他就變得不滿,被驅使著首先想要剝削母親,很快轉為剝削家庭中每個可以給他關注、食物或任何其他滿足的人。毋庸置疑,貪婪會因焦慮而增加——被剝奪的焦慮、被搶奪的焦慮,以及不夠好所以不能被愛的焦慮。對愛和關注如此貪婪的嬰兒,對自己愛的能力也沒有安全感,所有這些焦慮都會增強貪婪。這種狀況也存在於較大孩子和成人的貪婪中,而且其根本規律沒有絲毫改變。

至於嫉羨,要解釋為何喂養和照顧嬰兒的母親也會成為嫉羨的客體,不太容易。但是每當兒童覺得饑餓或被忽視,他的挫折會導致這樣一種幻想:覺得乳汁和愛是母親故意不給他,或者是母親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有所保留,這種懷疑是嫉羨的基礎。在嫉羨的感覺中與生俱來的不隻是渴望擁有,還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要毀掉他人對所覬覦客體的享受——傾向於毀掉客體本身。如果嫉羨非常強烈,其損毀的特質會導致和母親及後來和其他人的關係受到困擾,它也意味著沒有任何一件事可以被充分地享受,因為想要的東西已經被嫉羨損毀了。而且,如果嫉羨強烈,美好便無法被吸收,無法變成一個人內在生命的一部分,也不能由此而產生感恩。相比之下,充分享受所接受事物的能力,以及感恩給予者的經驗,都強烈地影響著性格和與他人的關係。基督徒在飯前禱告所說的話並非毫無意義:“對於我們即將接受的東西,願主使我們真心感謝。” 這些話意味著,人們懇求一種可以讓自己幸福並擺脫憤恨和嫉羨的品質——感恩。我曾聽到一個小女孩說,所有人裏麵她最愛媽媽,因為如果媽媽沒有生下她、喂養它,她將如何是好?這種強烈的感恩的感覺,聯係著她的享受能力,而且表現在她的性格和與他人的關係中,特別是在慷慨和體諒中。在整個一生中,這種享受和感恩的能力,使得各種興趣和快樂成為可能。

在正常的發展中,隨著自我整合的增加,分裂過程有所減少,同時理解外在現實的能力增加,並在某種程度上將嬰兒的矛盾衝動匯集起來,也導致了客體的好壞兩方麵更好地合成。這意味著人們即使有缺陷也可以被愛,世界也不隻是非黑即白。

超我是自我進行批判和控製危險衝動的部分,弗洛伊德最初粗略地將這個部分置於童年時期的第五年。而根據我的觀點,超我在更早的時候就在運作了。我的假設是,在出生的5到6個月,嬰兒開始害怕自己的破壞衝動和貪婪,對他所愛的客體可能會造成傷害,或已經造成了傷害,因為他還無法區分他的欲望和衝動,以及它們實際的效果。對於已經造成的傷害,他體驗到罪疚感和想要保留這些客體並修複它們的衝動。現在所體驗到的焦慮,主要是抑鬱性質的,而與之伴隨的情緒,還有所引發的防禦,我認為都正常發展的一部分,並且將其命名為“抑鬱心理位置”。有時出現在我們所有人身上的罪疚感,在嬰兒期有非常深的根源,而修複傾向在我們得到升華和客體關係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當我們從這個角度觀察小嬰兒時,就可以看到,有時候盡管沒有特別的外在原因,他們也會顯得抑鬱。在這個階段,他們試圖用一切可能的方式取悅旁邊的人:微笑、嬉戲的姿勢,甚至把盛著食物的湯匙放入母親嘴裏,試圖喂她。同時,在這個時期,對食物的抑製和夢魘通常也開始了,所有這些症狀在斷奶時達到最高峰。大一點兒童可以更清楚地表達處理罪疚感的需要,各種建設性活動都是為了這個目的。在與父母和兄弟姐妹的關係中,也存在取悅和提供幫助的過度需要,這些所表達的不隻是愛,也表達出修複的需要。

弗洛伊德主張,“修通”(working through)過程是精神分析程序的一個核心部分。簡言之,這意味著讓病人在和分析師及其他人的關係中,以及在病人現在和過去的生命中,一再地經驗他的情緒、焦慮和過去的情境。然而,修通在某種程度上也發生在正常客體的發展中。隨著對外在現實的適應增加,嬰兒對他周圍的世界形成一種較少幻想的圖景。母親離開又回到他身邊,這種重複的經驗使得母親的缺席不那麽令人害怕了,因此嬰兒對母親離開的疑慮降低了。以這種方式,他逐漸修通早期的恐懼,並且與他自相矛盾的衝動和情緒達成妥協。這個階段抑鬱焦慮居於主導,被害焦慮減少。我認為,在小孩子身上可以觀察到很多明顯的怪異表現、無法解釋的恐懼症,以及特殊的癖好,這些既是修通抑鬱心理位置的標誌,也是修通的方式。如果孩子心中所升起的罪疚感不是太過度,想要修複的衝動和屬於成長一部分的其他過程便會帶來緩解。然而,抑鬱焦慮和被害焦慮從未完全被克服,它們在內部和外部的壓力下可能會暫時重現,但是一個相對正常的人可以處理這種暫時發生的焦慮,並重新獲得平衡。然而如果太過緊張,就會阻礙一個強大的平衡良好的人格的發展。

在處理過偏執焦慮和抑鬱焦慮以及他們的影響之後——盡管我擔心這種處理方式過於簡單化——我想要考慮一下我曾描述的這些過程對社會關係的影響。我已經談到對外部世界的內射,也指出這個過程會持續終生。每當我們欣賞、愛慕什麽人,或憎恨、鄙視什麽人時,我們也把他們身上的某些東西納入我們自己之中,我們內心最深層的態度就是由這類經驗形成的。一種情況是它豐富了我們,成為我們珍貴記憶的基礎。另一種情況是我們有時會覺得外在世界被毀壞,內在世界也因此而貧瘠。

在此,我隻是簡單提及嬰兒從一開始就要經曆的實際經驗的重要性,這些經驗包括有利的和不利的——首先是來自父母,後來是來自其他人。在整個一生中,外在經驗都至關重要。然而,很多外在經驗還是取決於孩子解釋和吸收這些外在影響的方式,甚至嬰兒也是如此。而這又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破壞衝動、被害焦慮和抑鬱焦慮的運作有多強烈。以同樣的方式,我們成人的經驗也受到自己基本態度的影響。這些態度或是幫助我們更好地應對不幸,或者當我們受到懷疑和自憐過度支配時,這些態度甚至會將輕微的失望轉變成災難。

弗洛伊德關於童年期的發現增進了我們對教養問題的理解,但是這些發現經常被誤解。雖然紀律過於嚴明的教養的確會增強孩子的壓抑傾向,但是我們也必須記得,對孩子而言,也許過度縱容和太多約束一樣可能造成傷害。所謂“充分的自我表達” 對父母和孩子雙方都可能非常有害。在過去,孩子往往是父母紀律嚴明態度的受害者,而現在父母則變成其子女的受害者。有個老笑話,說有個人從來沒有嚐過雞胸肉,因為當他還是孩子時,他的父母吃雞胸肉,而當他長大後,他又把雞胸肉給孩子們吃,自己不吃。當應對我們的孩子時,必須要在太多和太少紀律之間維持平衡,對某些較小的行為不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一種非常健康的態度,但如果這些行為逐漸發展成持續的缺乏考慮,就有必要對孩子表示不讚成,並提出要求了。

父母的過度縱容也一定要從另一個角度來考慮:當孩子可以利用父母的態度時,他也為剝削父母而體驗到一種罪疚感,並且感覺需要某種約束,來帶給自己安全感。這也使他能夠感到對父母的尊重。而這種尊重對於和父母形成良好關係,和對他人發展出尊重都至關重要。此外,我們還必須考慮到,如果父母過度縱容孩子未受約束的自我表達,那麽不論他們有多想屈從於孩子的要求,都會感覺到某些憤恨。這些憤恨會進入他們對待孩子的態度中。

我已經描述過,有些嬰兒對任何挫折都反應強烈(沒有一點不可避免的挫折,就不可能有教養),他們易於痛苦地憤恨環境中的任何失敗和缺陷,並且易於低估他接受的美好。於是,他會將怨恨非常強烈地投射到他身邊的人身上。同樣的態度在成人身上也並不鮮見。有些人可以忍受挫折,沒有太大的憤恨,並且在一次失望之後,可以很快重新獲得平衡,而有些人則傾向於將全部責難都歸諸外在世界。如果我們對這兩類個體進行比較,就可以看出敵意投射的有害後果。因為投射的怨恨,會在他人身上激起敵意的反饋的感覺。我們之中很少有人能容忍別人指責我們在某些方麵是有罪的一方,即使這樣的指責不是用言語表達的。事實上,這常常令我們討厭這類人,我們似乎更像是他們的敵人。結果,他們會帶著更多的被害感和懷疑來看待我們,而關係也變得越來越令人困擾。

處理過度懷疑的一種方式,是試著安撫那些假想的或真正的敵人,不過這很少成功。當然,有些人可能被逢迎和討好收買,特別是如果他們自己的迫害感使得他們需要被討好,但是這種關係很容易破裂,進而轉變成相互的敵意。順便一提,政治領袖身上的這種態度的更迭變化也許會造成國際事務的困難。

當被害焦慮不那麽強烈時,投射主要是將好的感覺歸諸他人,它因此成為共情的基礎,而來自外在世界的回應會非常不同。我們都知道有些人人緣好,因為我們會有這樣的印象——他們對我們有一些信任,而這會在我們身上引起友善的感覺。我不是指那些用不誠摯的方法讓自己受歡迎的人,相反,我相信那些真誠的、對自己的信念懷著勇氣的人,從長遠來看,才是受到尊敬和愛戴的人。

早期態度的影響會持續一生。一個有趣的例子是:與早期人物的關係持續不斷地再現,嬰兒時期或童年早期未解決的問題也會被再次激活,盡管是以一種修正後的形式。例如,對下屬或上司的態度,在一定程度上,重複了與弟弟妹妹或父母的關係。如果我們遇到一個友善的、給予幫助的長者,那麽我們與所愛的父母或祖父母的關係會無意識地複蘇。而一個高高在上且令人不快的長者,則會重新引發孩子對父母的叛逆態度。這些人不一定要在外貌上、心理上甚至年齡上和原來的人物相似,在他們的態度上有一些相同就足夠了。當某人完全處在早期情境和關係的影響下時,他對人和事的判斷就必定會受到幹擾。正常狀況下,客觀的判斷會限製和矯正這種早期情境的複蘇。也就是說,我們都會受非理性因素的影響,但是在正常生活中,我們並不被它們所支配。

愛和奉獻的能力(首先是對母親)以很多方式發展成對感覺為好的、有價值的不同事業的奉獻。這意味著嬰兒在過去因為感覺到愛和被愛而體驗到的享受,在後來的生命中,不僅轉移到了與他人的關係上(這非常重要),也轉移到他的工作和所有他覺得值得奮鬥的事情上。這也意味著一種人格的豐富和享受工作的能力,從而開啟了各種滿足的來源。

在不斷樹立更高目標的奮鬥中,也在我們與他人的關係中,進行修複的早期願望增加了愛的能力。我已經說過,在我們的升華中(這些升華源於孩子最早的興趣),建設性的活動獲得了更多的推動力。因為孩子無意識地感到,用這種方式,他修複了曾被他傷害過的所愛之人。雖然在日常生活中常常無法識別這種推動力,但是它從來都沒有失去力量。我們中沒有人能完全擺脫罪疚感,這個不可改變的事實也有非常有價值的層麵,因為它意味著,我們盡自己所能進行修複和創造的願望從未耗竭。

所有形式的社會服務都得益於這種內驅力。在極端情況下,罪疚感會驅使人們為了一項事業或同伴完全犧牲自己,甚至可能導致狂熱的信仰。然而,我們知道有些人冒著自己的生命危險拯救他人,這樣的行為不一定是由於上麵的原因。在這些情況下,與其說是罪疚感在運作,不如說是愛與慷慨的能力,以及對身陷險境的同伴的認同在運作。

我已經強調了認同父母及隨後認同他人對嬰兒發展的重要性。我現在想強調,在延伸至成人期的成功認同中,有一個特殊的方麵。當嫉羨和競爭不是太厲害時,替代性地享受他人的快樂是可能的。在童年期,替代地享受父母快樂的能力,抵消了俄狄浦斯情結的敵對和競爭。在成人生活中,父母可以分享孩子童年時期的快樂,並且避免幹擾他們,因為他們能夠認同自己的孩子,能夠不帶嫉羨地看著孩子長大。

當人漸漸變老,年輕的快樂變得越來越不可及,這種態度就變得特別重要。如果對過去滿足的感恩並未消散,那麽老年人就可以享受他們還能觸及的任何事物。而且,懷著這樣一種能帶來心境平和的態度,他們就可以認同年輕人。例如,有人尋找年輕的天才,幫助他們發展。他的作用可能是老師或評論家,而在過去的時代則可能是藝術和文化資助者。他之所以能夠這麽做,是因為他可以認同他人。在某種意義上,他在重複自己的生命,有時甚至是在替代性地實現他自己生命中那些未曾實現的目標。

在每個階段,認同的能力都可能使欣賞他人的性格和成就變成一種幸福。如果我們不能允許自己去欣賞他人的成就和品質(而這意味著我們不能忍受自己永遠趕不上他們的想法),那麽我們就被剝奪了極大的幸福和豐富的來源。

如果我們沒有機會認識到偉大是存在的,而且會繼續存在,那麽在我們的眼中,世界就會是一個非常貧瘠的地方。而當有這種欣賞時,它就會激發我們身上的某些東西,間接地增加我們對自己的信念。這是源自嬰兒時期的認同變成我們人格重要部分的許多方式之一。

欣賞另一個人的成就的能力,是推動成功的團隊合作的因素之一。如果嫉羨不是太厲害,在與能力有時遠遠淩駕於我們之上的人一起工作時,我們仍能獲得快樂和自豪,因為我們認同團隊中這些傑出的成員。

然而,認同的問題是非常複雜的。當弗洛伊德發現超我時,他視超我為心理結構的一部分,是源於父母對孩子的影響,這種影響變成了孩子基本態度的一部分。我與小孩子的工作告訴我,甚至從嬰兒期開始,母親以及很快出現在孩子周圍的其他人,也都會被納入自體之中,而這就是各種認同的基礎,不論這些認同是有利的還是不利的。我在上麵列舉了一些對孩子和對成人都有幫助的認同。但是,早期環境的重要影響也會有一種效果,即成人對孩子態度的不利方麵,有害於兒童的發展,因為它們在他身上引發了憎恨、叛逆或過度的屈從。同時,他又內化了這種敵意和憤怒的成人態度。由於這類經驗,過度嚴格的父母,或是缺乏理解和關愛的父母,就會通過認同而影響到孩子性格的形成,也可能導致他在後來的人生中重複自己所經曆過的事情。因此,一個父親有時候會用他父親對待他的錯誤的方法來對待自己的孩子。另一方麵,童年時期對冤屈的叛逆經驗,可能導致做每件事都要和父母所做的不同的對立反應。而這會走向另一個極端,例如我先前提到的過度寵溺孩子。我們從童年的經驗獲得學習,因此對自己的孩子以及家庭成員以外的人更加理解和寬容,這是成熟和成功發展的標誌。但是寬容並不意味著對他人的錯誤視而不見。它意味著看出那些錯誤,卻不失去和別人合作的能力,甚至還能經驗到對其中一些錯誤的喜愛之情。

在描述孩子的發展中,我特別強調貪婪的重要性。現在讓我們來看看,貪婪在性格形成中扮演什麽角色,以及它如何影響成人的態度。作為社交生活中一個極具破壞性的要素,貪婪是可以輕易被觀察到的。貪婪的人想要的越來越多,甚至不惜以其他所有人為代價,他們無法真的對別人體貼和慷慨,這裏我指的不僅是物質的擁有,也包括地位和聲望。

非常貪婪的人很容易有野心。隻要我們觀察人類的行為,野心的作用就會顯現出來——從有益的和幹擾的兩個方麵顯現出來。毋庸置疑,野心推動成就,但是如果它變成主要的驅動力量,就會危及與他人的合作。野心勃勃的人,不管多麽成功,他們也從不滿足,就像個貪婪的嬰兒永遠不會滿足一樣。我們都熟知一種公眾人物的形象,他們渴望更多的成功,似乎永遠不會滿足自己所達到的成就。這種態度(嫉羨在其中也扮演了重要角色)有一個特征,就是不能允許別人充分地嶄露鋒芒。隻有不挑戰這個野心家至上權力的人,才可以被允許扮演從屬的角色。我們還發現,這種人不能也不願意激勵和鼓勵後輩,因為這些人中的一些可能會成為他們的後繼者。在明顯的巨大成功中他們仍然缺乏滿足,理由之一是,他們的興趣沒有集中在他們所工作的領域,而是在他們個人的聲望。這樣的描述隱含著貪婪和嫉羨之間的聯係。競爭者不僅被看作搶奪和剝奪他地位和財富的人,也被看作是那些珍貴品質的擁有者,這些品質激起了嫉羨和毀壞它們的衝動。

當貪婪和嫉羨沒有過度時,即使一個有野心(雄心)的人,也會在幫助別人做出貢獻中得到滿足。在此,我們看到了構成成功領導力基礎的一種態度。同樣,在某種程度上,在幼兒期就可以觀察到這種態度:一個年長的孩子可能會為年幼弟妹的成就感到驕傲,並且盡力幫助他們。有些孩子甚至會對整個家庭生活產生一種整合的效果,他們主要通過自己的友善和幫助改善家庭氛圍。我見過有些母親非常沒有耐心,也無法忍受困難,但是通過這種孩子的影響,得到了改善。同樣的狀況也發生在學校生活中,有時候隻是一兩個孩子,卻通過某種道德領導力對其他所有人的態度有一種有益的影響。這種道德領導力的基礎是和其他孩子的友善、合作的關係,而不是企圖讓其他孩子覺得低人一等。

再回到領導力方麵。如果領導者——這也適用於一個群體中的任何成員——懷疑自己是被恨的對象,那麽他的所有的反社會態度都會因為這種感覺而增加。我們發現有一種人不能忍受批評,因為批評會立刻觸及他的被害焦慮,所以他們不僅要忍受痛苦的折磨,而且在和他人的關係上也會有很多困難,甚至危及他正在努力的事業,不管他從事的是哪一行業。他會表現出一種無能——無法改正錯誤,無法向他人學習。

如果我們從嬰兒期根源的角度來看我們成人的世界,我們就會獲得一種深刻的洞識:我們的心理、我們的習慣以及我們的觀點是如何逐步建立起來的——從最早期的嬰兒幻想和情緒,一直到發展到最複雜最世故的成人表現。還可以從中得出一個結論:任何曾經存在於無意識中的東西,都不會完全失去其在人格上的影響。

接下來還要討論兒童發展更進一步的層麵,也就是性格的形成。我已經給過一些例子,說明破壞衝動、嫉羨、貪婪及由此產生的被害焦慮,如何幹擾了孩子的情緒平衡和社會關係。我也曾提到反向發展的一些有益的方麵,並試圖說明它們是如何產生的。我還試圖傳達內在因素和環境影響之間互動的重要性,在詳細探討這種互動之後,我們對兒童性格的發展有了更深的了解。在一個成功分析的過程中,病人的性格經曆了有利的改變,這始終都是精神分析工作最重要的方麵。

平衡發展的結果,是性格的健全與強大。這樣的品質對個體的自立和他與外在世界的關係都有長遠的影響。一個真正誠懇真摯的性格對他人的影響是很容易觀察到的,甚至那些並不擁有同樣品質的人,也會被他們所感化,忍不住對正直和真誠感到尊敬,因為這些品質會在他們身上喚醒一個畫麵,這是他們自己可能成為的樣子,甚至是依然可以成為的樣子。這樣的人格使他們對芸芸眾生懷抱希望,也對美好有更多的信任。

我以討論性格的重要性為這篇文章作結。因為在我看來,性格是所有人類成就的基礎。好的性格對他人的影響,為健康的社會發展打下了根基。

後記

當我與一位人類學家討論我對性格發展的觀點時,他反對性格發展具有一個普遍根基的假設。他引用自己的經驗:他在田野工作中遇到一種完全不同的性格評價方式。例如,他曾經在一個群體中工作,在那裏,欺騙他人被視為是值得欣賞的。在回答我的一些問題時,他還描述在該群體中,對敵人顯露慈悲被視為是一個弱點。我詢問是否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可以顯露慈悲,他回答說,如果一個人躲在一個女人背後,並且在某種程度上被她的裙子所覆蓋,他的生命就會被饒恕。在回答更進一步的問題時,他告訴我,如果敵人設法進入男人的帳篷,他就不會被殺,在聖堂之內也同樣是安全的。

我提出帳篷、女人的裙子和聖堂都象征著保護性的好母親。人類學家同意我的觀點,也接受了我的解釋:母親的保護會擴展至一名被憎恨的群體成員——躲在女人裙子後麵的男人;禁止在自己帳篷裏殺人的禁令與好客原則有關。關於最後一點我的結論是:好客從根本上與家庭生活有關——兒童彼此之間的關係,特別是兒童和母親的關係。正如我先前所提出的,因為帳篷代表著保護家庭的母親。

我引用這個例子是要說明:表麵上完全不同的文化之間可能有聯係,並指出這些聯係可以從與原初好客體(母親)的關係中找到,而不論被接受、甚至被欣賞的性格扭曲的形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