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非常高興見到K太太。他說周末過得好快,好像他才剛離開她不久,她一直“都在身邊”,就好像他一直看著她的照片(他的意思是K太太一直在他腦海裏)。【我的分析技巧與方法的重點是,不論是顯現或是潛伏的焦慮,在焦慮最為強烈之際去分析,就能夠減輕焦慮。譬如,在上一次晤談中,我詮釋了理查的閹割恐懼及其根本原因,之後到了這次晤談,理查的正向移情大幅增強,焦慮也明顯減輕了。他很詳細地向她敘述所有在周末發生的事(注記Ⅰ)。他說周末過得很愉快,可是有一樁慘事:他來這裏之前,在旅館下樓梯的時候不小心扭到腳了……他要K太太看看他的新衣服,襪子的顏色是不是跟這套衣服很配?理查今天十分健談。他說他常常煩惱一件事:他很怕會變成一無是處的笨蛋。
K太太詮釋說,他在來這裏之前扭傷腳,表示他擔心,如果他滿足了成為男人的渴望,並且把性器官放到K太太的性器官裏麵,可能會弄傷了他的性器官。他向K太太展示新衣服,並且希望她稱讚他的襪子,是在表達希望K太太稱讚他的性器官。可是,他接著說怕自己一無是處(變成笨蛋),意指害怕自己永遠得不到想要的那個有力的成人性器官。
隨後不久,理查問電暖爐是不是K太太的,他現在才發現暖爐的發熱管有一根壞掉了……他告訴K太太,回到家第一個迎接他的是巴比,巴比非常熱情地歡迎他。不,爸爸才是第一個迎接他的。爸爸看到他很驚訝——不對,他不是這個意思,爸爸看到他很高興。金絲雀好像生病了,羽毛要掉光了。理查在玩弓箭的時候不小心射到爸爸,一支弓箭輕輕地打到他的頭,爸爸沒有受傷,也沒有生氣。
K太太的詮釋是理查想要射死爸爸,所以他害怕爸爸,並且懷疑爸爸對他的愛。因此,他原本想要說爸爸見到他很高興,卻說成爸爸很驚訝,好像不想見到他似的。“驚訝”其實帶有更強烈的情感,理查認為父親根本不希望他回去。理查潛意識裏知道他對父親有攻擊衝動。說到掉羽毛的金絲雀,K太太問理查說他父親是不是也有掉頭發的情況。
理查說是。
K太太詮釋說,理查提到金絲雀生病,他要說的是,他覺得自己因為嫉妒爸爸,而且想取代他在媽媽心目中的地位,所以害爸爸生病,傷害了他的性器官,還傷了他的頭。他非常害怕爸爸會報複他;上一次晤談中,他說害怕壞醫生會傷害、摧毀或是拿走他的性器官,這就是他認為父親會對他做的事。而他剛剛才注意到的那根壞掉的發熱管,代表了他的性器官;暖爐則是代表K太太或媽媽的性器官。他害怕父親發現他對母親的渴望之後,或者應該說是想把他的性器官放到母親的性器官裏的渴望,就會處罰他和攻擊他,於是他更希望K太太稱讚他的衣服和襪子,也就是更需要獲得K太太的喜愛。
理查望著地圖,說戰場上傳來好消息,許多德國轟炸機被擊落。羅馬尼亞的形狀看起來真好笑!羅馬尼亞是一個“孤獨的”國家。然後他倒著看地圖(彎下身看),說“根本什麽都看不懂”,又說這樣不對勁,全都混在一起了。理查抬起頭,指著法國的布雷斯特港(Brest),說爸爸開過一個玩笑,他說德國先從布雷斯特的胸部(breast)開始攻擊,現在繼續進攻腿部。接著,理查一連指了好幾個歐洲大陸的城市。他開始察看整個房間,興奮地發現很多以前沒有注意到的東西,例如遊戲室的第二扇門、許多照片、明信片,還有幾張小凳子(注記Ⅱ)。他又看了看那隻瓷鞋,還找到一本有圖片的月曆,他喜歡其中一張有兩座山的圖片,接著說討厭另一張圖片,但是沒有多做解釋。
K太太問他為什麽討厭那張圖片。
理查(猶豫了一下)說,他不喜歡棕色(其實是深棕色)的圖片,那個顏色讓鄉間的景色變醜了。他拿起K太太的旅行用時鍾,時鍾的皮革也是棕色的,他把玩著,然後將鍾的背麵對著他和K太太,哈哈大笑起來,他說這看起來太好笑了。
K太太詮釋說,理查覺得時鍾的棕色背麵很好笑,是因為聯想到“大便”。他不喜歡那張棕色的圖片,是因為那會讓K太太或媽媽(鄉間)看起來又髒又醜。可是他也覺得很好玩,聯想到“便便”還有K太太的屁股都讓他覺得好笑。
理查馬上就同意時鍾背麵代表K太太的屁股。
K太太的詮釋是,理查想要探索她還有媽媽的內在。至於飽受攻擊而且孤獨的羅馬尼亞,以及歐洲大陸上各個淪陷的城市,現在都是代表K太太還有受傷的媽媽。取笑布雷斯特港的爸爸代表壞流浪漢及德國人,他正在攻擊媽媽的**和身體。理查喜歡有兩座山的圖片,是在表達他喜愛母親的**,而且希望它們保持完好。他在遊戲室裏麵發現很多新的東西,是因為他逐漸意識到自己想把性器官放入媽媽體內並探索它的欲望。理查對棕色圖片表示厭惡,顯示出雖然時鍾背麵是K太太的屁股這件事讓他覺得好笑,但他其實是對K太太身體裏的便便感到焦慮。
理查提到幾首詩,特別是華茲華斯(Wordsworth)【華茲華斯(Wordsworth, William, 1770—1850),英國浪漫主義詩人。——譯注的《水仙》(The Daffodils)。他還喜歡另一張圖畫,畫中的風景襯著一座高塔,陽光灑落在高塔上。
K太太詮釋說,高塔代表父親放在母親體內的性器官,理查喜愛這幅陽光普照的圖畫,表示他希望父母可以快樂地結合(注記Ⅲ)。(理查欣賞大自然之美時展露出的興奮之情,可以明顯看出其中的躁症因子。)
理查問K太太有沒有要到村裏去(意指他可以跟她一起走一小段路)。【雖然沒有相關記錄,不過顯然我曾經在某次晤談結束後到村裏去。他也承認他害怕在路上遇到其他孩子,想要K太太保護他。
K太太詮釋說,他害怕遇到的孩子現在代表爸爸,或代表爸爸危險的性器官,理查希望媽媽能保護他,幫他對抗爸爸。
理查一臉憂慮,而且好像沒有在聽K太太說話,隻是盯著K太太的時鍾看。
K太太問他是不是想離開了。
理查說是,可是他不想在時間還沒到之前就離開,接著他就去小便。
他回來之後,K太太詮釋說,理查恐懼跟她發生性關係會有危險。他剛剛去小便,是要確定他的性器官安然無恙。
理查又開始四處察看,發現一張照片上麵有一對男女穿著製服,他覺得他們應該是重要人物。現在他看起來一臉滿足又感興趣的樣子。
K太太詮釋說,理查希望父母能夠保有快樂與權威。他對K太太的欲望讓他害怕的時候,就會想離開她;然而同時他也想要K太太保護他,以免遭受壞爸爸或他的性器官攻擊,因此他才會一下子想留,一下子又想走。
第七次晤談注記:
Ⅰ.這是患者表達其潛意識中已經將分析師內化的方式之一。這類情感有不同的表達方式,譬如,有一位患者曾經告訴我,沒有晤談的時候,他覺得我好像就在他身邊。但是,他也有可能隻是詳細地敘述放假期間(或是兩次晤談中間)他做了什麽、經曆了那些事。這兩種表達方法看似相互矛盾,但患者其實試圖透過這種方式,將內在情況與外在情況連結在一起,也就是將他心裏的分析師與現實中的分析師連結起來。當患者強烈地感覺分析師是他內在的一部分,分析師就與他共享生命,知道他的每一個想法和經驗;但是當他再度與分析師晤談,認知到他是一個外在的對象,這時,患者會感受到願望與現實之間的差距,而他會借由詳述所思所想,及所發生的事來將拉近內在世界與外在現實。
Ⅱ.不論是分析兒童或成人,當患者開始注意到診療室裏的擺設或是分析師的外表等更多,都是情況改善以及移情增強的征兆。分析師通常都能夠分析患者過去為什麽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以及其背後的情感因素為何。他們有時候會連相當明顯的物體都看不到,顯示因著某些潛意識因素,其感知能力受到嚴重抑製。
Ⅲ.從這幾次晤談中,我們看見理查顯露出閹割父親的欲望,及害怕被父親閹割的恐懼──意指害怕壞父親的性器官會傷害他或母親。他在分析中經曆了這些情感,在經過詮釋後,我們可以看到他的轉變。這些恐懼經過分析之後,通常伴隨而來的是相反的情感:即欽羨父親的性器官及性能力,以及希望父母親結合。借由分析他對父母產生的懷疑與焦慮,特別是跟父母**有關的焦慮,就能夠釋放原本潛抑的正向情感——修複欲望以及希望父母快樂並結合。